玉淵譚天丨“對等”關稅，拯救不了美國

　　這兩天，美股在美國政府宣布征收“對等”關稅后，創(chuàng)下了2020年以來的最大跌幅：

　　道瓊斯指數下跌近4%

　　標普500指數下跌近5%

　　科技股占比較高的納斯達克指數下跌近6%

　　除此之外，高度依賴全球產業(yè)鏈的耐克、蘋果等美國公司股價暴跌，分別下跌超過14%、9%。

　　這一次，美國政府要征收的“對等”關稅，可以說是“亂拳打死老師傅”，征收對象之廣，超出以往，包括中國、日本、越南等國家，也包括企鵝和海豹——印度洋上的赫德島和麥克唐納群島也被美國納入了征稅清單，“居住”在這些地區(qū)的，是海豹和企鵝。

　　不該加的、不能加的，美國都加了。這樣做的目的，特朗普說得也很清楚：

　　新的關稅措施可以促進美國制造業(yè)，可以“讓美國再次富裕”，可以“讓就業(yè)崗位和工廠回來”。

　　這話，譚主是聽了不止一次。

　　那么，這一次，美國真的可以如愿嗎？

　　譚主利用大數據手段爬取了最近一個月外媒關于“對等”關稅的報道，并從中提取出與“對等”關稅最為相關的4個行業(yè)。

　　電子產品

　　將這些報道按照國別分類，會發(fā)現(xiàn)，印度媒體，是除美國媒體外，最關心“對等”關稅的。

　　其中，他們高度關注電子產品、電子元件相關的產業(yè)。

　　近年來，印度電子產品制造業(yè)在全球產業(yè)鏈中正占據越來越重要的位置。2022年以來，印度的電子產品出口一直保持在至少20%的增速，高時可以超過50%，是印度出口增長最快的品類之一。

　　而特朗普對此十分不滿。

　　特朗普多次公開批評印度的關稅壁壘，指出印度對某些美國商品征收高達幾十個百分點的關稅，而美國對印度商品的關稅卻幾乎為零。

　　在特朗普的認識中，印度正是靠著關稅壁壘發(fā)展起了本國電子制造業(yè)，而傷害了美國的工業(yè)基礎。

　　電子產品的供應鏈，基本由三個部分組成：

　　原材料提取

　　零部件制造

　　組裝

　　要讓這些部分全部回流美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以拿蘋果公司的產品來說。

　　在印度媒體的報道中，蘋果公司高頻出現(xiàn)，這是印度制造的一個代表。

　　在上一個任期，特朗普也曾要求蘋果公司在美國而不是其他國家生產他們的電腦和其他產品。

　　結果是，這么多年過去了，別說生產，蘋果公司依舊幾乎不在美國進行大規(guī)模組裝。

　　唯一在美國組裝的一個產品，是一款臺式電腦。

　　但這款電腦依舊依賴蘋果的海外供應鏈。

　　外媒此前披露，這條生產線被一顆小小的螺絲卡了脖子——美國工廠的產能，跟不上蘋果的需求。因為美國已經沒有可以生產這種螺絲的設備了，工程師也不夠。

　　像這樣的零部件，還有很多。

　　目前，蘋果公司的供應商中，美國工廠僅僅占5.5%，其余94.5%都分布在世界各地。

　　這背后，是美國電子制造業(yè)的結構性問題。

　　美國電子制造業(yè)主要集中在無線通信元件、攝像系統(tǒng)元件、音頻系統(tǒng)元件、傳感器、控制儀器等高附加值領域，選擇這些領域，本身就是美國電子制造業(yè)遵循全球產業(yè)分工發(fā)展的結果。

　　據統(tǒng)計，這些少數幾個子行業(yè)的產出，占到了美國電子制造業(yè)總體產出的73%以上。

　　在這樣的結構特點下，加征關稅更可能抑制美國電子產品終端的消費市場。

　　根據美國消費技術協(xié)會的初步統(tǒng)計，對技術產品征收關稅可能會使美國消費者的購買力下降高達1430億美元——相當于每個美國消費者的購買力下降400多美元。美國筆記本電腦和平板電腦的銷量可能會下降68%，智能手機購買量可能下降37%。

　　對于美國電子制造商來說，這反而是更大的不利因素。

　　服裝和紡織品

　　服裝和紡織品，也是各個國家關注的重點行業(yè)。

　　耶魯預算實驗室發(fā)布的數據顯示，特朗普的“對等”關稅政策會讓美國國內的服裝和紡織品價格上漲8%。

　　8%的上漲，只代表“對等”關稅。如果計算2025年所有的關稅影響，這個數字預計高達17%。

　　美國的紡織品主要從亞洲國家進口，包括越南、孟加拉國、印度等。

　　對于這些國家來說，美國的出口市場極為重要——對于美國來說，印度只占其服裝和紡織品進口總額的9%，但對于印度來說，美國的市場是其服裝和紡織品出口總額的28.5%。孟加拉國的情況也是如此，美國占其出口份額，要大于孟加拉國占美國的進口份額。

　　而美國對這兩個國家征收的“對等”關稅為：

　　印度（26%）、孟加拉國（37%）。毫無疑問，美國的關稅會讓兩個國家的服裝和紡織品遭受重創(chuàng)。

　　但在美國看來，這是件“好事”——根據美國勞工統(tǒng)計局的數據，自1994年以來，美國服裝和紡織品的就業(yè)人數下降了65%。通過關稅讓服裝和紡織品制造業(yè)重新流回美國，增加就業(yè)，這是特朗普的美好愿景。

　　但事實并不能如愿，在過去20個月內，美國已有27家紡織廠關閉。

　　就算真的要把工廠搬回美國，也有很多現(xiàn)實問題——勞動力短缺、專業(yè)技能匱乏、原材料供應不足、基礎設施不匹配。

　　但美國全國紡織組織委員會卻覺得，進口更便宜的海外產品是美國服裝和紡織品行業(yè)衰落的主要推手，尤其是通過小額包裹豁免渠道進來的產品。

　　所以連續(xù)幾年來，美國全國紡織組織委員會一直在做政治游說，目的就是取消美國的小額包裹豁免政策。

　　“小額包裹豁免”是指價值低于800美元的包裹免稅進口，方便個人購物，也讓海關通關更快。

　　今年2月，特朗普上任不久時，曾宣布取消過小額包裹豁免，但很快又暫停了，因為每件小額包裹都要計算關稅的話，美國的海關壓力太大——算不完，根本算不完。

　　宣布加征“對等”關稅當天，特朗普又宣布要取消來自中國內地和中國香港的小額包裹豁免關稅政策，意圖是針對進口的服裝和紡織品。

　　但最終承擔這個結果的還是美國消費者自己，尤其是那些收入較低的消費者。耶魯大學的一項研究發(fā)現(xiàn)，生活在低收入地區(qū)的消費者更喜歡借助跨境渠道購買商品，取消這個政策對這一人群的傷害最大。

　　美國社交論壇上，有個網友一針見血地評論：替關稅買單的，都是窮人和普通民眾。

　　這個結果，是美國政府一手造成的。

　　半導體

　　盡管芯片產業(yè)不適用于“對等”關稅，但作為美國政府最心心念念能夠回流的產業(yè)，芯片產業(yè)，仍然是和“對等”關稅連在一起討論最多的產業(yè)之一。

　　如何讓芯片產業(yè)回流美國，美國內部存在著兩種觀點：

　　投資自己，或打壓對手。

　　過去一段時間，特朗普多次公開批評上屆美國政府的《芯片法案》，認為《芯片法案》浪費了美國納稅人的錢。

　　相應地，特朗普提出，關稅比補貼更能鼓勵對美國的投資，并進一步暗示，將在不久后對外國生產的芯片進一步加征關稅。

　　但對芯片征收關稅，首先，在技術上存在困難。

　　美國進口的“芯片”，大多數是美國進口的手機、電腦、汽車、冰箱等電子產品上裝有芯片。美國進口的單個芯片，數量相對較少。

　　這些產品，涉及產業(yè)鏈上的多個國家，使得計算稅率成為一個難題。

　　另一方面，即便美國通過關稅抬高了外國芯片的價格，這在多大程度上能夠吸引芯片企業(yè)轉而在美國建廠，也是一個問題。

　　要建設一家芯片廠，一般需要核算幾方面的成本：

　　勞動力成本

　　土地和基礎設施成本

　　設備和技術成本

　　供應鏈成本

　　政策支持

　　除了在設備和技術成本上，美國與其他國家接近，其他幾項，美國的成本都顯著高于其他國家。原本《芯片法案》提供的政策支持，特朗普現(xiàn)在也提出要取消了。

　　據估算，在美國建芯片廠的成本大概是亞洲國家和地區(qū)的2倍。

　　以美國的標準，建設一家半導體工廠需要上百億美元，評估收益的周期基本是10年起算的，這導致企業(yè)在評估工廠應該建在哪里時，都會慎之又慎，關稅不會是唯一的考慮因素。

　　據統(tǒng)計，企業(yè)在作出決定前一般會評估多達500個因素。

　　對于企業(yè)關心的其他問題，特朗普的關稅，恰恰可能帶來相反的效果。

　　根據一項對特朗普上一個任期的關稅評估，面臨更高關稅的美國制造業(yè)往往會流失就業(yè)機會，因為進口保護帶來的好處被更高的投入成本和報復性關稅所抵消。

　　也就是說，關稅可能會讓制造業(yè)進一步遠離美國，而不是將其帶回。

　　汽車

　　在“對等”關稅相關報道中，汽車，是關聯(lián)度最高的產業(yè)。

　　盡管汽車產業(yè)同樣不適用于“對等”關稅，但就在美國加征“對等”關稅的第二天，美國此前公布對進口汽車加征25%關稅的決定，也會正式生效。

　　目前，美國銷售的所有汽車中，近一半是進口的，對所有汽車加征關稅，將直接導致汽車在美國的售價飆升。

　　在2024年美國進口汽車前十名的來源地中，墨西哥和加拿大分別排名第一和第四。此前，美國對加、墨加征25%的關稅時，就有美國市場研究機構測算，僅僅對加、墨的關稅，就會使來自加拿大和墨西哥的汽車上漲6000美元。

　　那么，汽車生產商如果把生產廠搬到美國，是否就能避免高額關稅的損失呢？

　　注意，這25%的關稅不僅是針對整車的，還包括關鍵汽車零部件。

　　現(xiàn)在在美國完成最后組裝的汽車中也有高達60%的零部件是進口的。這對汽車生產商來說，就意味著即便在美國生產汽車，也難逃關稅帶來的成本上升。

　　也就是說在對所有進口汽車的關稅生效后，即便是在美國生產的汽車，價格也將持續(xù)上漲。這將帶來的一個直接結果是，汽車銷量下滑和產量下滑。

　　根據美國汽車行業(yè)分析師估計，到4月中旬，預計北美幾乎所有汽車生產線都會受到干擾，美國工廠每周的汽車產量將減少2萬輛，比平時減少約30%。

　　因此，關稅在刺激美國國內投資方面能起到多大作用，恐怕并不能如特朗普所愿。

　　就美國制造業(yè)現(xiàn)狀，要建成完整的汽車供應鏈需要長期投入，在這之前，赴美造車的生產商，都不得不承受關稅和供應鏈不全帶來的高額成本。

　　在美國以外，汽車生產商正在尋找更多其他的選擇。

　　2024年，美國進口汽車最多的國家前十名分別是：

　　墨西哥

　　日本

　　韓國

　　加拿大

　　德國

　　英國

　　斯洛伐克

　　意大利

　　瑞典

　　中國

　　通過對各國媒體數據的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德國十分關心“對等”關稅將如何影響汽車產業(yè)。

　　美國是德國汽車最大的出口目的地，對美汽車出口占據了德國汽車出口總額的13.1%。

　　在這種情況下，德國在加強跨國布局來應對美國單方面沖擊的同時，也開始針對美國采取報復措施。

　　在美國關稅對德國汽車產業(yè)的強烈沖擊下，德國呼吁歐盟采取有力的應對措施。美國宣布“對等”關稅后，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第一時間釋放消息，稱歐盟已經制定一套反制措施。

　　下一步，一場大規(guī)模的關稅戰(zhàn)，可能難以避免。對于關稅戰(zhàn)，各國的態(tài)度，都是一致的：

　　貿易戰(zhàn)沒有贏家，保護主義沒有出路。

　　特朗普是商人出身。商業(yè)談判中，有一種博弈策略，叫“膽小鬼博弈”——雙方極限施壓，互不讓步，第一個害怕的人就是失敗者。

　　現(xiàn)在，他用關稅對各國施壓，正是在延續(xù)這種博弈策略。

　　但國家利益，和商業(yè)利益，從來不完全是彼此復制的關系。今天的美國打著國家利益的旗號執(zhí)意要對全世界加征關稅，最終迎來的，恐怕是對其國家利益的最大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