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眾關注黑天鵝寶寶夭折，其實也是愛護動物理念一次審視與提升的機會。

　　近日，圓明園有黑天鵝幼鵝不幸夭折。12月18日晚，圓明園管理處就近期黑天鵝幼崽不幸夭折發布了情況說明。

　　這不是圓明園黑天鵝首次被廣泛關注。今年5月，圓明園黑天鵝方方死亡的消息就曾一度沖上社交媒體熱搜。與方方“死于肺部感染”不同，對于這次天鵝寶寶“可能因嚴寒天氣夭折”的死因，公眾除了傷悲之外，也更多了不同的聲音。

　　園方表示，已針對公園內水禽越冬問題開展一系列工作，對可能因嚴寒天氣夭折的天鵝幼崽感到痛惜，但優勝劣汰是大自然的規律，人類的過度愛護和干預對天鵝族群繁衍不利，呼吁廣大朋友做大自然的觀察者，不做干預者。

　　在野生動物保護界，有條不成文的共識——非必要不干預。那么，什么是干預的必要性呢？這是個值得探討的問題。

　　不妨先舉幾個例子。野外的大熊貓受傷或處于其他生存困境中，人類要不要干預？“鵲巢鳩占”，鳩將鵲卵推出巢時，干不干預？前段發生在哈爾濱的雪橇犬“累到吐血”，干不干預？

　　之于大熊貓，保護組織顯然會第一時間采取相應救護措施。因為大熊貓是重點保護野生動物，救護行為對拯救這一珍貴、瀕危野生動物是必要的，對大熊貓種群的恢復、對生態系統的保護是有益的。

　　之于“鵲巢鳩占”，倘若采取干預措施，大概所有人都會說一聲“這關你鳥事”。這是基于“物競天擇”的自然認知。

　　之于雪橇犬，人們對其境遇均會表示同情，愛狗人士也會舉報，有關部門也會采取相應的措施。但這一出發點，并非出于對野生動物的保護，而事涉“動物福利”的話題。

　　很明顯，以上幾種情況，需要“區別對待”。區別并非對生命“三六九等”的劃分，恰恰反映了“非必要不干預”中“非必要性”的科學與人文界定。

　　首先，個體救助對自然界中種質基因庫保存與延續有重要意義的行為(通常理解為珍稀野生動植物保護)，可視為必要；其次，人類活動對野生生物種群或其生存環境的破壞性行為的制止及逆向補救行動，可視為必要；第三，在保證人類群體性權益的前提下，盡可能給予動物“部分類人的權益”，可視為必要。

　　前兩者是現代野生動物保護理論建立的基本原則，而后者則是人類社會文明進步的一個重要標識。

　　顯然，圓明園方對黑天鵝家庭沒有采取過多的干預措施，致天鵝寶寶凍死，不違反第一條“必要”原則。同時，園方前期采取的一些黑天鵝生存環境的維護，對部分“愛鵝者”投食行為的勸阻以及距離隔離措施，亦適用于第二條“必要”原則。

　　如果還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只有第三條。假使將圓明園中的黑天鵝視作園區圈養的觀賞動物、明星吉祥物，把“天鵝寶寶”救下來，當然讓人溫暖，但同樣存在是否會驚擾黑天鵝家庭甚至種群的問題；假使只將其視作在園區棲息的一個普通物種，那么，園方的行為及事后的情況說明都是無可置喙的。

　　黑天鵝寶寶的夭折會讓人心痛，但整個的事件，甚至包括公眾對這一事件的爭議都令人欣慰。

　　從“除四害”運動到野生動物保護，從利用經濟動植物資源到可持續發展，從動物救助到“非必要不干預”，每一次公眾觀念的轉變與豐富都是社會的進步。

　　關于“不干預”黑天鵝寶寶夭折的“不明白”與“不理解”，不是社會觀念的撕裂與對立，而是公眾關于野生動物保護的認知與愛護動物理念一次審視與提升的機會。

　　以筆者曾經在野外保護工作中所見為例，在藏北羌塘無人區，狼群圍獵藏羚羊是經常碰到的場景。當小羚羊逃脫，我們會說“太棒了”，因為這只小羊或許會成為一只健壯的頭羊；當狼捕獵成功，我們會說“太棒了”，因為狼群可以享用一頓鮮美大餐。

　　而這并非冷漠，恰是因為必須做到某種超脫，人類原初的善意，才不會造成一些始料未及的惡。

　　□宋金波(專欄作家)

　　(新京報)